让树做证

我常常推开窗户去看校园里那些蓊蓊郁郁的树。

四楼东头的这个窗口，正对着这片绿意蓬勃的杨树园。树园里以杨树为主，还有其它一些杂树。工作之余，我常到这个窗口来看看绿色，养养心情。初夏来临。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在那一片片叶子上。那些叶子泛着新嫩的油光，自在地舒展着。微风吹过的时候，满树的叶子轻轻翻转，浮漾成跳动的绿波。这些树笔直笔直，一棵棵都枝叶婆娑，密密地挨着。那郁郁磊磊、争高不让的气势，让人都不敢仰视了。

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隐约可见北边那排杨树上的鸟窝。那是几个喜鹊窝子。冬天树叶落尽的时候，这几个鸟窝就特别显眼。而现在，繁枝密叶当中，也还不时看到几只喜鹊，一身漂亮的羽毛，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去了。除了喜鹊，树园里还有斑鸠、金翅、麻雀等。晴朗的日子里，她们轻梳美羽，引颈和鸣，给校园平添了无限的生机。

我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常常对这些高大挺拔的生命心生敬畏。树和人一样，也都会遭遇曲折。十年前，这个树园还是一片荒芜。老师们自己动手，栽上了一排一排的树苗。有些树苗没有栽活，进行了补栽。可能因为树园高低不平，管理起来不太方便，第二年，又从别处拉来了土，用铲车推平。然后，受损的树苗又进行了补栽。几经周折之后，小树回青返绿，开始茁壮成长了。

那些树，一心一意地生长，日里夜里都没有停歇。我在第二天看它们时，就觉得似乎比前一天又高了。短短几年，就长过二楼，直逼三楼去了。那年春天，树园里来了两位“贵客”，两只喜鹊开始在树上营造它们可爱的家了。我眼见它们衔来一根又一根树枝，从无到有，一个大大的漂亮的鸟窝在树上出现了。课余时间，总有一些学生在树下指指点点，仰望欣赏那鸟窝。我也常常在学生们学习累了的时候，指着窗外树上那鸟窝说，你看，喜鹊都来给咱们报喜了，你们今年要考出好成绩了。孩子们都欣慰地笑了。然后振作精神，继续学习。那年高考，孩子们的成绩非常好。许多孩子都考上了名牌大学。一个孩子来信说，老师，我们全班都得感谢那两只喜鹊呢！

杨树园东侧的主干道旁，栽的全是柳树。刚栽上的那几年，树身不高，树冠不大。夏天，放在树下的自行车，常有晒得爆胎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树也“异军突起”，让人不敢小觑了。如今，那些密密匝匝的树枝都攀到四楼的栏杆上了。我特意点数了一下，总共五十五棵。这五十五棵三丈多高的大柳树，用她们那千条万条的“丝绦”把这条干道遮得严严实实。走在下面，浓荫铺地，鸟声盈耳。这些柳树，正处在生命的盛期。它们用粗壮的树干、繁密的枝叶为那些树间树下的生命提供着荫庇。

那天我在点数柳树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位同事。她是当年从这里毕业的第一届学生。那时她在班上回答问题时，总还有点害羞的样子。我记得有一次检查笔记的时候，发现她的笔记里夹了两片嫩绿的柳树叶子。我当时还笑着说要爱护学校的花草树木。如今，她早已大学毕业，回母校工作多年了。她对我说，老师，你头发白了不少了。是啊，当年的柳树都长这么高了，何况人呢！ 

教学楼前东西干道两侧，是几十棵女贞子树。虽然没有杨树、柳树那么高，也早已亭亭如盖了。翠密的叶子中间常有雀子飞进飞出。热心的孩子们还在树上安放了亲手制作的精致的鸟窝。我有时透过繁密的叶子看到雀子在那小窝里安详地打盹。这些女贞子树也是在十年前栽上的。刚栽上的时候，许多同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树。第二年，这些树就结出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子来。看到有人采摘，我们才了解到女贞子对人有那么多的补益。那一年，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搬来凳子，帮我摘下许多女贞子果。我拿回去把它晒干，装在一个小篮子里。现在还挂在阳台东边向南的墙上。

校园东角的合欢，南边的丁香，还有实验楼后边的碧桃、玉兰、龙槐等栽种得相对晚一些。但现在一棵棵都出落得有模有样、风采照人了。她们和校园里的那些杨树、柳树、女贞等相互映衬，组成了高低参差、错落有致的部落，见证着校园里的风雨阴晴和四季变换。

我在四楼的窗口看这些树的时候，常常想，许多人，许多事，时间长了，可能连我们自己都忘了。但也许树还记着。树把层层叠叠的记忆都长进了自己的年轮里。在哪一个细雨轻洒的早晨或是阳光灿烂的午后，有风轻轻吹过的时候，那翻转摆动、窸窣作响的树叶可是在提醒我们去想起哪一些人哪一张面孔哪一个眼神，抑或是去兑现哪一个诺言？

人在树的记忆里珍藏，树在人的记忆里生长。让树作证，也许，所有的时光也还都不曾走远！